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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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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時綠定期去醫院覆診的時間。

之前都是許宿野陪她一起去, 可既然許宿野現在暫時失憶了,她也不想多費口舌跟他解釋自己生病的事,打算獨自去醫院。

走到樓下停車場, 坐進車裏卻發現,車又壞了,怎麽都打不著火。

時綠拿著手包下車,把車門關上,正好看到許宿野走過來。

可能看到了剛才的事, 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, 他停下腳步,低聲問:“你要去哪兒?”

“盛安醫院。”

“你生病了?”

“算是吧。”

“上車,我送你去。”

時綠原本有些猶豫, 想到雲三冬之前的提議,最後還是拉開車門,坐進副駕駛的位置。

說起來,盛安醫院也算是他們之間,有著特殊回憶的地方。說不定會對他恢覆記憶有幫助。

許宿野穿著幹凈挺括的白襯衫,手臂隨意搭在方向盤上, 目視著前方,專註地開車。

他打開了車載導航, 按照導航裏的路,開往盛安醫院。

路上等紅燈的間隙,時綠看向許宿野。

他鼻梁挺直,嘴唇微微抿著, 側臉輪廓清雋,下頜精致。剛經過一場車禍,他的臉孔比以前更加白皙, 帶著料峭的寒意,眉骨上方還留著一道淺淺的疤。

時綠忽然想到一個問題:“車這麽快就修好了?”

許宿野眸光微閃,頓了頓說道:“那天開的不是這輛。”

時綠沒再糾結這個問題,許宿野心下稍松。

下了車,許宿野大致看了看醫院的整體布局,問時綠去哪個科,怎麽走。

時綠走在前面,他默默跟上。

走到精神科門口,時綠停下腳步。

許宿野看了眼科室名稱,說道: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時綠走進精神科,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才出來。

她手裏拿著取藥單,一出門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許宿野。

他正在跟別人打電話,看到她出來,跟電話那邊快速說了幾句話,把電話掛斷。

“去拿藥?”他問。

“嗯。”

“我去把車開出來。”

說完,許宿野轉身離開。

時綠一個人去繳費,取藥,然後把藥裝進手包裏。

回去的路上,他們兩個人都沒說話,車內很安靜,只剩下引擎平穩運行的聲音。

經過一個路口,時綠忽然開口:“你今天有空嗎?”

“有事?”許宿野依然目視前方,食指在黑色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。

“要不要去祁大走走?”

許宿野陷入沈默,就在時綠以為這是無聲的拒絕的時候,他轉動方向盤,換了個方向行駛。

車子最終在祁大東門停下。

時綠先下車,許宿野把車停好,很快過來跟她會合。

他們兩個並肩走在大學校園裏,走在梧桐大道上。

暑假結束沒多久,剛開學,現在正是上課時間,路上來往的人不多,都是年輕面孔。帶著遮不住的朝氣,像幾年前的他們。

刺目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,印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光斑,被踩在腳下。

自從許宿野出車禍失憶,時綠還沒好好跟他說過這幾年的事。

她只是簡單地告訴他,他們分開又覆合,結婚又走到了離婚的地步。

難得一起來一次祁大,她想跟他講講過去那些事。

時綠緩緩開口,“不管你信不信,我們並不是在高中畢業之後就徹底斷了聯系。大一寒假,我從國外回來找你,然後我們去酒店開房,就這麽草率地重新在一起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什麽為什麽?”時綠疑惑看向他。他的視線卻沒落在她身上,而是看向前方的道路。

“為什麽突然出國,又為什麽突然回來找我?”

時綠沈默片刻,輕嘆一聲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當初突然出國,是因為家人的原因。

可後來回國,再去找許宿野,跟任何人都沒關系。只是她想這麽做而已。

“那後來我們為什麽分開?”

“在一起不快樂。”

時綠輕飄飄的一句話,讓許宿野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,心裏被濃濃的酸澀填滿。

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,不那麽顫,“你不快樂嗎?”

“還好,”時綠頓了頓,看向他,“是你不快樂。因為我,你吃了很多苦,我也是後來聽你大學室友說了才知道。”

許宿野很想說,他沒有不快樂。跟時綠在一起這幾年,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日子。

可他不能說。

說了就會永遠失去她。

不管內心掀起多少驚濤駭浪,他都要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。

“如果真像你說的。既然你沒有不快樂,為什麽要跟我離婚?”

“因為你做錯了事情。”

“什麽?”

時綠動了動唇,最後還是放棄。

“等你自己想起來吧。”她這麽說。

繞著祁大校園主路走了半圈,他們來到食堂附近的那片小樹林,並排坐在長椅上。

時綠選了以前他們經常坐的位置。

他們沈默地坐了一會兒,時綠問:“能幫我買杯飲料嗎?”

許宿野看她一眼,默默起身離開。

剛才他們走過的路兩邊,有高大的梧桐樹遮著陽光,漏下來的熱度很少。

但是從長椅這邊走到飲品店的一路上,幾乎沒有樹木。

頂著盛夏的烈日走路,連空氣都又幹又燙,實在不是什麽好的體驗。

只是跟時綠在一起的這麽多年,許宿野早已做慣了這樣的事。

從飲品店回來,穿過樹林裏的小路,許宿野停下腳步。

長椅上空空如也,原本坐在那裏的時綠不知去了何處。

許宿野第一反應是,時綠又一次將他拋下。

他的表情立刻變得慌亂,脊背微彎,輕聲喊她的名字。

“時綠,時綠……”

察覺到她真的不見了,他拿出手機,想給她打電話。

時綠躲在樹後,看得有些心酸。

她悄悄走出來,從後面抱住他的腰,感受到他的身體一瞬間的僵硬。

許宿野想轉身,卻聽到時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:“別回頭。”

他停下動作。

“你真的想不起來了嗎?”這是時綠頭一次這麽認真地問這個問題。

對於許宿野的失憶,時綠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鎮定。

其實她心裏很難過,覺得很遺憾。

就算他們的過往沒那麽完美,那也是他們親自經歷過的事情。

他怎麽能就這樣忘記了呢。

時綠不是沒懷疑過,許宿野只是在假裝失憶。

可她想起他毫無生氣躺在床上,似乎隨時都要死去的模樣,怎麽都不敢相信這個猜測。

不可能的,不會有人這麽瘋狂的。

只是離個婚而已,怎麽可能會有人因為不想離婚,就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演這麽一場戲。

過了很久,她才聽到許宿野低低的一聲:“嗯。”

時綠輕笑,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濕潤,“是不是關於我的回憶太苦了,所以你才會忘記?”

許宿野握住她的雙手,沒有說話。

“大一那年,我來祁大找你,也是這樣。”時綠開始仔細地講述他們那段過往。

他忘記了,她就講給他聽。

就算他們最終還是要離婚,要分開,她也要許宿野把這些過往都深深地記住。

她還記得,他也不準忘。

“那個時候,我騙你去買奶茶。你走了之後,我就躲在樹後面。看你買完奶茶回來,驚慌失措地喊我,給我打電話。”

那次,時綠過了三分鐘才出現。

仿佛劫後餘生一般,許宿野立刻將她抱住,聲音哽咽,“你去哪兒了?我以為你又走了。”

時綠輕輕回抱住他,問:“要跟我去開房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開房,去酒店。”

許宿野握住時綠的肩,跟她稍微拉開一段距離。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,仿佛在判斷她這句話的真假。

他不喜歡這樣,就好像時綠跟他在一起,只是為了玩弄他的身體。

可他怕她再離開。他別無選擇。

他們最後還是去了酒店。

一進門,時綠就點了支煙。

她踮起腳,環著許宿野的脖子往下拉,用力吻上他的唇,舌尖頂開他的唇舌,把嘴裏苦澀的煙味渡給他。然後看他被嗆得直咳嗽的樣子笑。

像過去很多年那樣,他被她輕易撩/撥出了欲望。

時綠讓他躺在床上。

然後他的眼睛被蒙住,視野一片漆黑,什麽都看不見。

他咬緊牙關,一聲不吭。太陽穴突突地跳。

他聽到時綠在笑。她貼著他的頸側,沿著他的耳朵親上來,濡濕柔軟的吻,帶起一陣戰栗。

濕潤微喘的氣息在他耳邊。

“別忍著,我想聽。”

他掐住她的腰,被她身上的香氣迷惑,仿佛置身於美好的虛幻夢境中。把一切顧慮都拋在腦後,只想永遠深陷其中。

“我們在酒店住了七天,把你的獎學金和下個學期的生活費都花光了。於是寒假剩下的時間,你只能拼命做兼職,接項目,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。”

時綠有錢,但許宿野不要她的。

她雖然惡劣,但不會在這種關乎自尊心的事情上逼他。

“過年那天,你拿著禮物來找我。但我跟父母出門,沒在家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,你在雪地裏等了三個小時,落了一身的雪花,凍得渾身冰涼,就為了跟我說一聲新年快樂。”

“後來你發燒了,病沒好就去工作,結果暈倒在店裏。店長給你手機裏的最近聯系人打電話,我把你接回家。”

“在一起那兩年,我們聚少離多,基本上只有寒暑假能見面。每次我來祁大找你,我們都會坐在這裏的長椅上聊天。你會跟我說你最近在忙什麽,會問我的近況。”

“對了,我們在長椅上拍過一張照片,只拍了手。你還拿這張照片發了朋友圈,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,應該是你刪掉了吧。”

時綠想到哪就說到哪,她記得的事情不多,大部分時候,都只能粗略地描述一下他們當時的相處狀態。

許宿野大病初愈,不能久站。

後來時綠和他一起在長椅上坐下,繼續慢慢說著。

等她終於把記憶中的事情都說出來,已經過去了很久。

天邊是刺目的夕陽,火紅的晚霞,映得天空一片橙紅。

時綠想提起離婚的事。

許宿野看出了她的意圖,率先開口:“要不要去食堂吃飯?”

她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下,“好。”

打飯的時候,時綠忽然想起,他們也曾經一起在祁大食堂吃過飯。

許宿野吃得很差,基本上只吃青菜。

可每次她過去,他都會給她打很多菜,把最好的都給她。

即使這樣,他在面對她的時候,依然覺得愧疚。

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,面對面坐下,然後安靜地吃晚飯。

吃過飯,他們並肩在校園裏散步。

有些事情,再怎麽不願意面對,還是要面對。

“我今天跟你說的事,你還是沒有印象嗎?”時綠問。

時綠很沒有耐心,她不會像別人那樣,慢慢等著身邊的人恢覆記憶。

她只會把她記得的一切,強行塞給許宿野,迫使他盡快接受並記住。

許宿野低聲回答:“沒有。”

“不記得也沒關系,先把離婚協議簽了吧。”

有的時候,不一定是徹底沒有感情了才會走到離婚的地步。

比如有一方出軌,另一方對他的感情不可能立刻消失。可即便感情再深,最後還是要離婚,因為對方做了觸犯自己底線的事。

在時綠眼裏,許宿野的所作所為,已經觸犯了她的底線。所以她堅持要離婚。

這是對他的懲罰和警告,她早已做好了決定。

可連時綠自己都沒發現,除卻這些看似合理的理由,還有其他的情緒影響了她的決定。

比如說愧疚。

如果不是她,許宿野就不會急著回來,也不會出事。

理智告訴她,車禍只是一場意外。

但許宿野差點死去,時綠很難說服自己,她是毫無過錯的。

至少在這件事上,她並不無辜。

潛意識裏,時綠希望許宿野能平平安安,希望他能夠遠離所有危險因素——包括她自己。

聞言,許宿野停下腳步,掀起眼睫,漆黑的眼看向她。

現在天色昏暗,校園裏的路燈還沒亮,正是光線最微弱的時候。

他們之間隔著兩三步的距離,時綠看不清許宿野的表情。但能感覺到,他正在看著她。用她很熟悉的那種眼神,極輕又極重,像靜默燃燒的潮濕火堆。

夜風很靜,溫度悶熱。

過了很久,許宿野才終於開口:“我不想離婚。”

他聲音低啞,聽上去有些委屈。

“你離開七年,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來。可你一回來就要跟我離婚。”

“我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結過婚,也不記得我們這幾年的相處。但是就這麽跟你分開,我不甘心,時綠,我不甘心。”

許宿野的語氣很平靜,但莫名聽得時綠心裏泛酸。

“那你想怎樣?如果你一輩子都不恢覆記憶呢?難道我要永遠等下去嗎?”

在時綠說完這句話以後,路旁的路燈突然亮起,照亮了這條狹窄的小徑。

路燈燈光蒼白朦朧,卻足以讓時綠看清許宿野眼中的痛苦和悲傷。

掩映的樹影下,他站在她面前。眼瞳晦暗,身形單薄清瘦,唇色很淡。

“再等等好不好?”

“離婚。”

時綠態度堅決,許宿野的嘴唇抿得發白。

沈默半分鐘,他試著輕輕牽住她的手,聲音輕顫:“三個月,給我三個月。不管到時候我有沒有恢覆記憶,都答應離婚。”

“這麽拖下去有意義嗎?”時綠皺起眉。

“我想留下一些跟你在一起的記憶,哪怕只有三個月。”

時綠本想說三個月太久了,可一擡頭,看到他眼裏的祈求,聯想到他最近受了重傷,才剛出院,最後還是心軟了。

“好,三個月。”

“這三個月,你能跟我住一起嗎?像真正的夫妻那樣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許宿野試探著牽住她的手。一開始動作很輕,後來忍不住緊緊握住,手心都滲出了汗。

當天晚上,時綠就搬到了許宿野住的地方。

她把這當成了跟他最後的告別。

臨睡前,時綠吃了藥,跟許宿野一起躺在床上。

躺了半個小時,大腦卻越來越興奮,腦海中湧上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,根本睡不著。

時綠睜開眼睛,知道自己又發病了。

她心跳得很快,整個人都處於亢奮狀態,繼續睡下去也是徒勞,幹脆從床上坐起來。

“睡不著嗎?”她剛一動,許宿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。

黑暗中,她分辨不出他是一直沒睡,還是被她吵醒。

“嗯。”

“要不要開燈?”

“開吧。”

許宿野按下了床頭燈的開關,暖黃的光亮起,照亮了床頭的一小片天地。

時綠下床,喝了杯冰水,卻還是難以緩解心頭的煩躁。

“不舒服嗎?”

“嗯。”時綠懶洋洋地應著。

“要怎麽辦?”

時綠喝水的動作頓住,看向許宿野。

之前,她發病的時候,都是靠跟他做來緩解的。

做-愛確實能消耗掉她多餘的精力,讓她很快變得疲憊,容易入睡。

可是許宿野剛出院,不能劇烈運動。

“沒什麽。”時綠又灌了一口涼水。

許宿野走到她身邊,拿走她手裏的水杯,“別喝涼水,我給你倒熱水。”

他轉身欲走的時候,時綠叫住他,“你身體怎麽樣?”

許宿野不明所以地看著她,“什麽意思?”

時綠舔了舔牙齒,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,看向旁邊的墻,“能做嗎?”

許宿野輕輕頷首,“能。”

“對面有套。我先去洗澡。”

睡覺前已經洗過澡了,可時綠剛才因為煩躁出了些汗,想再去洗一次。

她走進浴室,關上門,有稀疏的水聲透過門縫傳出來。

許宿野去了對面,很輕易就找到了安全套,他隨便拿了一盒。

臨離開之前,他看到桌子上放著針線盒。

他們做的時候關著燈。

為了不讓時綠發現,許宿野要努力表現得生澀。

好在他記得,他們第一次的時候他是怎麽做的,模仿得很像,沒讓時綠發現。

為了消磨掉時綠過於旺盛的精力,他們連著做了幾次。

直到後半夜才終於停下。

洗完澡躺在床上,許宿野渾身上下都疼。

他強忍著,什麽都沒說,抱著累壞了的時綠入睡。

第二天一大早,許宿野就進了醫院,並且被要求住院。

他受傷的骨頭還沒長好,平時短時間的走路開車還好,但根本不能做劇烈運動。

昨天那麽運動,必須臥床休息半個月才能恢覆。

暑假還沒結束,時綠不用天天去學校,就在醫院陪著他。

上次許宿野被人送進公立醫院,醫療資源沒那麽豐富,連單獨的病房都沒有。

這次是私立醫院,收費高,環境自然也好。

寬敞明亮的病房裏,只有許宿野一個人。

他躺在床上,身上纏了很多繃帶。

時綠來的時候,他視線四處游移,躲著她的目光,表情很不自在。

“你不是說可以嗎?”時綠有些好笑地問他。

許宿野臉上發燙,強自鎮定,“我以為可以。”

時綠把手裏提著的東西放在桌上,一一打開,飯菜的香味飄出來。

“我給你買了瘦肉粥,魚湯,還有一些菜,你想先吃什麽?”

“我的手動不了。”許宿野說。

時綠轉回頭,看向他。

他胳膊上確實纏著繃帶。

“那怎麽辦?”

時綠說完,就見許宿野目光灼灼地望著她。

他沒明說,但是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。

“先吃什麽?”

“粥。”

時綠用勺子在粥裏攪了攪,等沒那麽燙了,她端著粥,走到他床邊坐下。

她側著坐在床沿上,右手舀了一勺子粥,送到他唇邊。

這是時綠第一次餵人吃飯,動作十分生疏。

許宿野瞳仁黑亮,定定望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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